清代北京的通惠河
北京通惠河自明代嘉靖七年(1528年)吴仲修复以后,历明清两代始终通畅不废。公元1644年清军攻占北京,随即议立北京为京师以后,通惠河仍承担运输漕粮入京的任务。直至清末光绪二十四年(1898)京津铁路竣工以后,海运糟粮由天津通过铁路直运北京,不再经过通州,通惠河数百年来转输京师天庾的任务才算告终,转以运送各地商货入京为主。但是通惠河失去漕运作用以后不再被官府所重视,加之水源枯竭,河道日益淤塞,所以通运作用也日渐衰微,以至于最终停废。今日北京的通惠河,经过疏浚以后,作为京密引水渠和永定河引水渠的下游支派之一,起着雨季排洪的作用。
据《清世祖章皇帝实录》记载,顺治八年(1651年)曾议以漕船附载营造北京宫室的砖瓦,由通惠五闸河道入京师,后以妨漕而罢。从这条记载可知,清初北京通惠河仍是正常通运的。顺治十年(1653年),著名史学家谈迁为著《国榷》一书自浙江嘉兴北来京师,搜集史料,居住二年半左右,于顺治十三年(1656年)返回故里。他著《北游录》一书,详细记述了往返沿途的地理物产,风土人情。
谈迁《北游录》记述顺治十年(1653年)九月到达通州入京的情形:
九月戊午,泊自河西岸。十月癸亥朔以河水冻冰益坚,舍船登岸。辛未,晚,舍而车徒,五里宿村舍。任申,旦走雪径,五里沙河店,三里龙泉寺,二十五里饭东镇,寻过漷县。其城一大周遭也。县东四里曰泗河,以四水合流也,合注通州城东北入白河。县西南晾鹰台,辽主游猎处。二十里张家湾,属通州,即白河下流。十五里宿通州胡氏。通州古潞河,即鲍丘水也。旧为通惠河……有五闸,大通桥之东至庆丰(闸)五里,庆丰(闸)至平津上闸七里,上闸至下闸四里,下闸至普济闸十三里,普济(闸)至石坝十里。……癸酉,二十里高米店(即高碑店),□□里皇木厂,□里入京城东便门,度大通桥,经崇文、正阳二门,凡十里至骡马市寓舍。
同书又记述顺治十三年(1656年)二月自北京搭乘回空漕船返回故里的情形:
二月乙卯,自北京出发出东便门,宿于通州。丙辰,步五里土桥,十五里张家湾,三十里登舟,友人宋俊伯先约处州卫之漕舟。丁己,午刻,宋俊伯来,泊舟处隶武清县,东隶香河县。壬戌,午刻,发舟十里。癸亥,发三里抵河西务,河岸善崩,往见崩及城下,今城倾数十丈矣。甲子,经桃花渡宿。乙丑,宿于丁字沽。丁卯,午泊天津。天津产鱼盐,榷署在河西务,昨岁增满洲官二人,知回漕多贩鱼又税之。时回漕五百七十一艘,余置鲍鱼一石,费二金。庚午,宿唐官屯。辛未,唐官屯产盐,余从众置盐一石。十八里流河驿,十五里蔡家庄,三十里宿青县。自静海来,河稍平而径。……五月辛丑,抵舍。
谈迁出入京师虽然都没有经过通惠河五闸,但均是沿河而行,所以他关于通惠河和北运河的记述应该是真实可靠的。当时北上的漕船一般在张家湾卸载,然后用便于在狭浅河道行驶的剥船转运至通州,或入通州仓,或复转运北京城入京仓。转运北京城的漕粮在通州城北石坝换载于里河(即通惠河)剥船,逐闸转运,直至北京东便门外大通桥起岸。大通桥有若干车户专门负责将漕粮运至朝阳门、东直门一带的京仓。通惠河河面狭窄,容量有限,只能浮运部分漕粮,其他入京漕粮则由通州陆路运往京师,所以顺治十三年(1656年)又曾修筑通州至京师道路,以利陆路运输。乾隆时规定,陆运入京的漕粮在通州以南的张家湾卸载,车运入京;水运入京的漕粮则仍至通州石坝,经通惠河转入京师。
清代,通惠河最为兴盛的时期是在康熙、乾隆二朝。据《清圣祖仁皇帝实录》、《清高宗纯皇帝实录》和《大清一统志》的记载,康熙二十七年(1688年),清代著名水利工程师、河道总督勒辅阅视京畿水道,见通州以下北运河河道水势散漫,建议于河中散漫分流之处增筑小坝拦束河水,待漕船经过时开闸放水,以助漕运。康熙三十五年(1696年)疏浚通惠河,加筑堤岸,建滚水坝以泄水。又因大通桥地势比通州高四十尺,河水易泄,便在大通桥下加筑大通桥闸,控制水势。河道疏浚以后,通惠河水量充足,航运能力大增,当年康熙皇帝诏许多民船往来通惠河上。康熙皇帝巡视通惠河时赋诗云:“千樯争溯白苹风,飞挽东南泽国同。己见灵长资水德,也应辛苦念田功。”次年(1697年),为了使漕粮自大通桥水运至东直门、朝阳门一带诸京仓,复浚护城河,在东直、朝阳门外的护城河桥下各置一闸,又在大通桥北置回龙闸。从此,入东直、朝阳门一带裕丰仓、储运仓、太平仓、禄米仓、旧太仓、富新仓、南新仓、兴平仓、万安仓的漕粮,即可用剥船自大通桥沿北京东护城河直接浮运。雍正八年(1730年),因朝阳门至东直门一段护城河水道浅涩,复改为车运,但大通桥至朝阳门一段始终可通水运。乾隆三年(1738年)、二十三年(1758年)、二十五年(1760年),先后疏浚北京东护城河,使之宽深,漕运称便。清代,京师漕运规模大致在康熙、乾隆二朝确定下来,后世不过因循而已,没有太大改变。
通州因是京师漕运枢纽,所以粮艘往来十分繁忙。据乾隆四十一年(1776年)冯应榴题《潞河督运图》所述:图中往来的船只,十分之七、八都是漕船,其余一二是坐粮使者属下稽察征榷的瓜皮小艇。漕船中鼓帆掌舵衔尾而进的,或已泊于岸边的,是满载南粮而来的重运船;卷帆抽舵,摇檐而行的,是已卸完漕粮南归的回空漕船。依例,回空船必须给重运船让水道,违者重罚。潞河水浅,重运船往往不能直达坝下,需将漕粮分载于数只剥船上剥运。图中的剥船,无篷窗,以布袋分装米麦黍豆置于船上,每袋约重一石,每船可载百余袋。通州有石、土两坝,系明代所建。石坝在通州北门外,由通州州判分掌,坝上有大光楼,满汉通州仓场侍郎及坐粮厅官员经常在楼上饮酒远眺。坝前为潞河(即今潮白河),坝后即为通惠河。凡运往京师十三仓储纳的漕粮,船抵石坝后即由水脚(扛夫)肩负,经大光楼前而装载通惠河剥船上,肩踵相接,每日数万人。通惠河上五闸,每闸有经纪、水脚分别负责转运和扛粮过闸之事,五闸经纪、水脚也属坐粮厅使者管辖。大通桥以上河道则属大通桥监督管辖。土坝在通州东门附近,由通州州同兼掌。凡运入通州西仓和中仓的漕粮,由土坝舟运入通州护城河或至旧城南门储入通州中仓,或至新城南门储入通州西仓。运河中饱帆扬棹的官船是坐粮使者的座船。每逢漕期,坐粮使者日乘船往验漕粮品级高下,然后决定输往何仓。图中飞浆捧盘来迎漕粮使者座船的是取验漕粮的小船。河岸上还有肩背长绳的人,那是浅夫。因为潞河多沙,随浚随淤,因此只好令浅夫牵动刮板,使沙随水去,无阻漕运。岸边还有身负柳枝的人,那是标夫。因为河道深浅不定,所以令标夫时时探测水深,用柳校标出浅处,漕船望而知避。当我们读过冯应榴在《潞河督运图》上这段题文的描述以后,对清代通州和通惠河上的漕运情形就可以有一个概括的了解了。
清代北京通惠河的水源,既没有开金口引永定河水,也没有远引昌平白浮泉,而是尽力收集西山玉泉诸水,细小不捐,解决了京师用水和通惠河漕运,可谓用力省而收益大。乾隆十四年(1749年),清廷对京西水利加以整顿,“芟苇茭之丛杂,浚泥沙之隘塞”,开辟了瓮山南麓的西湖水面,加筑了东湖(今颐和园昆明湖东岸),拦截玉泉山东流之水,加大了蓄水量,使之形成为北京的人工水库。次年(1750年),乾隆皇帝正式定名瓮山为万寿山,西湖为昆明湖。汇入昆明湖的除玉泉山诸泉外,还有再西的卧佛寺、碧云寺附近的山泉。《(光绪)顺天府志》称玉泉水又叫玉河,源出玉泉山,西南流,诸山泉伏流注之,复东南流为高水湖、裂帛湖、西湖、昆明湖、长河、前湖、高梁河至北京城西北分而为二:一入护城河南流东折;一入积水潭,经三海(北海、中海、南海),东南流,出御河桥,东至东便门外回龙闸,与东来之护城河水相会,出至东便门外大通桥,即为通惠河。通惠河水经庆丰闸、平津上下闸,普济闸而至通州旧城西水关分流。其主流至旧城北门外葫芦头石坝处,入京仓漕粮即于此处启运,水由石坝旁的滚水坝上漫流而过,南入温榆河。另一支则自旧城西水关入通州旧城,经通流闸自东水关出,沿护城河南流至南浦闸泻水,至张家湾入北运河,入通州诸仓的漕粮即循此水道至通州城东的土坝,分入通州中、西二仓。通惠河主流经石坝入温榆河后,又东南八里经通州城东又五里经茶棚村(今通县大棚村)北,入于北运河。
由于通惠河河身较窄,中间又筑诸闸,水浅易淤,所以需要经常挑浚,才能保持一定的航运能力。除康熙三十五年(1696年)曾疏浚通惠河外,据清朝《实录》记载,乾隆五十五年(1790年)复浚通惠河;嘉庆六年(1801年)命侍郎高杞等人疏浚通惠河;道光三年(1823年)在通惠河庆丰、平津上、平津下、普济四闸之间添置船厂,使剥船遇雨时可入厂趋避,以免淋湿漕粮难以入仓。同年十二月复浚通惠河。次年(1824年)十一月进一步扩大疏浚规模,除使河道加深外,又修筑堤岸闸坝。因为通惠河上源玉泉等西山诸水,在注入通惠河前有一部分必须先经护城河,所以护城河水道的畅通与否就直接影响通惠河中水量的盈亏,因此清廷经常疏浚护城河。道光十二年(1832年)挑宽北京护城河,并定制河面宽七丈、底宽五丈。城内水道,自积水潭至御河桥,规定宽六、七丈,深二、三尺。钓鱼台(今玉渊潭)及朝阳门以南至东便门一带河道定制每年疏浚一次。经过这次疏浚以后,通惠河及东便门至朝阳门一带护城河,水势充盈,剥船满载而行。同年十月,清廷规定,东便门至朝阳门一带护城河由大通桥监督负责,每年督率大通桥车户雇工挑浚。咸丰、同治时代,清朝政局已不可收拾,漕政也非常败坏。咸丰三年(1853年)九月,因漕务空虚,大批靠扛粮过坝为生的通州贫民失业,清廷命募为乡勇,以免他们滋事反抗。咸丰九年(1859年)三月,仓场侍郎崇纶奏,通惠河水势微弱,议请募工疏浚。清廷当时内外交困,财政虚弱,未及动工。同治六年(1867年),为了充实通惠河,清廷令在京师附近寻找新的水源,然而未得结果。清廷乃又令将西山泉水附近稻田一律改为旱田,使泉水集中东去注入通惠河。光绪十一年(1885年)复疏浚大通桥上下河道,但因事后缺乏维护,每逢雨季,堤岸崩塌,两岸泥沙不断冲入河中,不久复淤。光绪十九年(1893年)二月,仓场衙门奏,大通桥运河(即通惠河)已经淤垫,浅涩难行,请发民夫挑修,清廷未加理会。次年(1894年)二月,仓场衙门复奏,清廷才予批准动工,挑浚通惠河,培筑堤岸,重修各闸码头。及光绪二十四年(1898年)京津铁路通车,海运漕粮由天津用火车直运北京后,自天津至通州的北运河和自通州至北京的通惠河渐被废置。通惠河自金、元以来相继七百余年转输京师漕粮的历史任务最终结束。
(来源:于德源《清代北京的通惠河》,有删节)
(信息来源:北京水务网站)